长江流域的秋色,总是要等到立冬之后才显现出来。往往时令的秋季到了,大自然的色彩还没调过来,而一旦过了立冬,真正的秋天啊,才像个迟到的姑娘匆忙赴约,这姑娘可不是从容优雅地姗姗来迟,倒像是借了魔法来参加舞会,十二点一到就要消失一样。
装扮秋色的可不是什么了不起的魔法,无非是几种到了秋天叶子会变红的树。然而这个季节寒冷肃寂,百花凋零,百草枯黄,温暖红色调是很难得的。
低温使树叶的叶绿素分解,留下叶黄素和类胡萝卜素,所以很多树会显现出黄色,而红色则是植物为抵御寒冷合成的一些花青素类物质所呈现的。自然界中到了秋天叶子会出现纯正红色的树其实并不多,校园里常见的有乌桕、枫香、红叶鸡爪槭这三种。
乌桕是我心中最典型的秋色代表。从小在山间长大,长大了异地求学也没离开过华东地区,二十几载寒来暑往,从山野到园林,乌桕树是最直观的年轮见证:春天发芽长出菱形的叶子、夏天开出毛毛虫一样的花、秋天换上红色的新衣裳、冬天褪去繁华沉寂休眠。但是乌桕的红衣裳,每一棵都不一样,受光照和生长环境影响,有的树会变成满树血红色,有的则是橙红色,而有的树只是简单地变黄意思一下,甚至同一棵树下的落叶,也能找出红橙黄渐变的调色板。这个时候你一定会想起莱布尼茨说的话来:世界上果然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啊。乌桕还是中国四大木本油料植物之一,种子富含油脂,它的假种皮外有一层白色的蜡质,滑滑的,所以我们小时候能用它的种子来制作玩具的“子弹”。叶子这么红的树名字里却有个“乌”,是因为它的叶子能做黑色染料,看来古代劳动人民给植物起名字看的不是颜值,而是才华啊。
枫是古诗词中经常用来起兴的意象,特别是秋天叶子变红的“红枫”,像“浔阳江头夜送客,枫叶荻花秋瑟瑟”“山远天高烟水寒,相思枫叶丹”“万山红遍,层林尽染”这些诗词中描写的枫树,学界考证起来一般认为是金缕梅科的枫香树,而不是槭树科的鸡爪槭。一来枫香是高大乔木,而鸡爪槭是小乔木;再者枫香产南方,浔阳江、橘子洲等地也都处南方,而槭属的树多产自北方。校园里操场东侧的那一大片红色的树冠很引人注目,那也都是枫香树。名字里有香的,自然是一种香香的树了,枫香香的是它的枝叶,新鲜的叶子揉碎了有一股清香,其树脂、树叶都能用来入药。枫香树的叶片三裂,辨识度很高,然而最有意思的是它黑色的球状蒴果,早春的时候会落得满地都是。如果给这黑果子点上两个眼睛,则像极了《千与千寻》中的煤球精。
红叶鸡爪槭是槭树科鸡爪槭的红叶变型,鸡爪槭还有个变种叫羽毛槭。很多人会把枫树和槭树混为一谈,甚至认为枫就是槭。其实,枫是一种通称,并没有一种树的正式中文名就叫枫树,但是把红叶鸡爪槭叫做红枫其实也没有错,因为它的俗名就叫红枫。在植物界一物多名、一名多物是很常见的,非要把两者画上等号,显然是不科学的,还好我们有拉丁学名。当然了,这种秋天叶子变得鲜红、手掌状五裂的树的确长得非常符合人们对枫的印象,特别它还是小乔木,树冠不高,叶子也很容易被观察到。不像枫香这种高大的乔木,只有当秋天远远地看着红了一大片,或者走在树下捡起掉落的树叶时才会让人想起:咦,这是什么树呢?红槭春天的新叶和秋天的老叶都是鲜红色,夏天树叶是绿色的,跟平常的树没有什么大不同,但是倘若它一年四季都是红色的,也就没法起到季节的指示作用了,也就没法引起人们咏叹霜叶红于二月花的情怀了。
秋天是个万物寂寥的季节,但是花少也不愁没颜色,好在有西风把这些树叶都染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