茶。
青叶,绿芽。
慕诗客,爱僧家。
昔日名士曰一杯为品,琴棋书画诗酒茶,以茶论风雅趣;凡夫俗子畅饮香茗,柴米油盐酱醋茶,借茶解渴化烦,可谓雅俗共赏。作为一个地道的闽南人,吃茶是生活中极重要的部分。友人来访亲朋小聚时,主人家总会拿出几泡好茶共同品赏,在浓郁茶香和鲜爽茶汤的陪伴下谈天说地话家常。更有闲情之人,以茶为约,三五人同行,前往九龙江畔的茶座享受兰桨诗禅夜的凉爽。情必近乎痴乃真,在淳朴闽南茶文化的熏陶下,我也难以“免俗”地成为了一名爱茶之人。
都说“爱过知情重,醉过知酒浓”,每个爱茶之人就在那一次次反复尝叹中品出自己的挚爱。父亲偏好于铁观音的鲜爽回甘,母亲独爱正山小种醇厚的滋味,而我最喜欢白芽奇兰。奇兰茶是福建五大茶叶名品之一。相传在明成化年间,福建平和境内发现了一株茶树,因芽梢呈白绿色且带有兰花香气,取名“白芽奇兰茶”,后经过几代人的反复选育,成为乌龙茶的新良种,它由内而外散发的独特兰花香气和顺滑回甘的口感令人痴醉。
每每独享闲暇的下午时光,我最喜学那文人骚客吃茶的闲情雅致。沸一壶水,洗净茶具摆于茶盘之上,用滚腾的沸水烫遍白瓷杯和盖碗。温杯状似随意之举,实则用意深远,因这小小的举动会直接影响茶汤的香气是否悠扬、口感是否醇厚。取一泡白芽奇兰,去除其外部独立的包装,取出蜷缩成球的茶叶置于茶碗之中。将沸水流泻倾入茶碗,静待片刻,但见卷曲的茶叶在碗里沉浮如乌龙入水。洗去头遍琥珀色的茶汤,上下沉浮的茶叶好似人在尘世中浮躁沉静的心性,随时光渐去而恢复平静。掀盖碗轻嗅,馥郁的兰香四溢于空气中,沁人心脾。
闽南乌龙茶反复冲泡九次为限,倒茶的手艺五花八门,用的最多的是“关公巡城”和“凤凰点头”。茶汤冲泡十五秒左右,快速而均匀地按顺序注入排列整齐的瓷杯中,待茶碗中茶汤余量不多,便改用点斟注至八分满。这是一门技术活,各杯汤量确保一致,添一分太满,少一分不足,快一分略淡,缓一分又浓淡不匀。怪道茶佛一味,茶便是那佛的禅心罢。初品茶汤时往往带着评鉴的意味,茶汤入口后,常要在口齿唇舌间来回激荡些许次,方能充分感受茶的甘醇。有茶客喜欢借此发出“咕噜咕噜”的声响,让旁人忍俊不禁,而他本身却以此洒脱性情为豪。一泡茶,经那不同的手,浸透不同的水,温过不同的杯,倾倒进不同的口唇之中,便是入了大千世界芸芸众生的心。这个中滋味究竟是如何,也就留待个人评说了。
上了大学后,选修茶学方面的课程,在欣喜之余更令我大开眼界。原来茶也是会醉人的,空腹饮茶过量或是混茶都可能让人萌生醉意。将那茶的芽叶从茎间采下,经萎凋、摇青、炒青、揉捻、烘焙,每一次经历的煎熬炙烤的苦都是走向涅槃所不可缺的路,终成为茶碗中那抹沁人的黄绿。佛能洗心,茶能涤性。苦中有甜,甜中是苦,先苦后甘,人生亦如是。
身为在外求学的游子,茶是故乡的那一抹绿,更是父母祖辈从牙牙学语时便带入我生命中的一段情。在学习工作的紧张忙碌之余,仍不忘记随手在水杯中放入少许耐泡的高山茶,虽然粗糙的泡饮不能绽放它最动人的姿态,但至少可以在平淡如水的岁月中增添一丝清爽甘甜。季节的流转不会终止,而我那只有冬夏没有春秋的故乡情,也只有在茶汤中才能百炼钢化成绕指柔,不忘初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