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这170亩葱马上全铲了，沤肥！”
5月2日中午，赵芝田向顶上开满球状白花的葱田一扬手，对本报深度报道工作室记者说，“送到批发市场一斤4角钱，不够运费的。这茬赌输了，下茬接着赌。”这位南京六合区东沟镇金田果蔬合作社社长语气坚定。
赌？“对，移田又种了100亩葱，8月份上市，肯定赌得赢。”赵芝田信心满满。
170亩葱为何“赌”输了
去年8月，葱的价格一度冲到每斤四五元。赵芝田见有利可图，便建议东沟镇新生村与他签约的184名合作社员种葱，可大伙怀疑，种葱能挣几个钱？
看我发“葱财”吧。9月份，赵芝田在自己租赁的土地上种了200亩葱，其中30亩扣了塑料大棚。
今年春节前，30亩大棚葱率先上市，每斤批发价1.8元，毛收入10多万元，赵芝田边点票子，边憧憬几个月后那170亩露天葱的收成。
谁知春节后，葱的市场行情直线下跌，批发价从每斤1.5元、1元、0.80元、0.5元，直落到如今的0.4元左右。“不算车费、油费，光收葱、选葱的人工成本就划到每斤4角。不卖，烂在田里还少亏些。亏多少？不怕你笑话，认赌服输20万。”赵芝田高高竖起两根指头。
为何还要“赌”100亩葱
赵芝田合作社的规模在南京数一数二，注册资金600万元，拥有多品种蔬菜基地2000多亩，能辐射带动周边五百多户菜农。此外，还在迈皋桥租赁1000多平方米的市场，建成南京第一家农产品直销店。
这样的“蔬菜达人”，为何一根筋吊在“一棵葱”上，不怕重蹈覆辙？
“种菜跟炒股一样，久跌必涨。”赵芝田解释说，现在葱烂市，种葱的人必然减少，瞅准这个空当多种葱，到时不就人无我有、物稀为贵了吗？
要是种葱人都这么想，8月份葱再集中上市，你这100亩葱不又烂地里了？记者问。“你说的是万一。万一8月份葱卖不掉，我还赌，还种葱，因为来年种葱的人会更少，葱价会更高。”
凭啥？你知道全镇乃至南京有多少人种葱？8月份又有多少外地葱入市？记者追问。“我知道江心洲有人种葱，种多少不清楚。凭啥？一是经验，二是家家户户都离不了葱调味。凭这两条，赌这100亩葱输不了。”他仍成竹在胸。
社长种菜靠“赌”，社员种菜靠啥？记者走到新生村石南组陶红梅的菜地，她扣了4分地的空心菜大棚，种了6分地的苋菜、莴笋、青菜等露天菜。问她如何确定种菜品种，她哈哈大笑，“看左邻右舍啊！人家种什么我种什么，我家品种5年未变，全村也是大差不差。”
种一样的菜卖不掉怎么办？“认倒霉呀，你还能搬石头砸天？我的经验是，认上的菜品种哪怕今年卖亏了也不要换，至多亏两季，价格迟早翘上来。”她的经验之谈，与赵芝田的“赌菜论”如出一辙。
“赌”是被迫无奈的选择
省社科院农村发展研究所所长包宗顺研究员，对赵芝田的“赌葱”行为给予充分理解。 “无论种葱栽菜，还是种粮养猪，农民包括农业合作社，种什么、种多少，养什么、养多少，依据的多是上年或上季的市场行情，市场一旦‘变脸’，农民只得独自承担决策风险。赵芝田这170亩葱就算交了‘学费’，但他下茬‘赌’的100亩葱，说不准就能扳本他抓住农产品‘多了多、少了少’的周期性波动规律，才敢孤注一掷、一赌再赌。尽管我们反对农民‘望天种’，但事实上，农民种植基本靠‘赌’，已经成为一种经验式的无奈选择。”
但理解归理解，自诩种菜“常胜将军”的赵芝田多少有点挫败感这回170亩葱以及30亩矮脚黄青菜，竟然一棵未卖、血本无归，“搞了20多年菜，还是头一遭。”
南京农业大学经济管理学院副院长应瑞瑶教授，帮赵芝田剖析“今年菜农为何特别惨”：一是去年菜价高企，菜农跟风种植，眼下蔬菜集中上市，短期供大于求；二是近期烂市菜多是技术含量低的大路菜，尤其是不易储存的叶菜包括葱，而低端菜对市场价格尤为敏感；三是低水平的蔬菜流通体系决定低水平的蔬菜合作组织形式，很多合作社仅有块牌子，缺乏抗御市场风险的手段和能力。
应瑞瑶提醒说，“不要指望赌输的菜农会‘洗手不干’，因为，种菜比种田来钱，不种菜他们干什么？面对‘过山车’的蔬菜行情，其实他们早‘赌’习惯了，甚至赔得越多，‘赌徒心态’越重。”
当记者把应教授的分析转告赵芝田时，只有初中文化的他不知听懂没有，只是回应一句“我做事从不考虑后果”。
信息对称了才能止“赌”
“最近电视常报政府补贴菜农，你说我还能申请补贴？有少没多也行。”赵芝田问记者。
确实，为了扭转菜贱伤农，许多地方出台“托市”和扶持菜农政策。但包宗顺研究员认为，既然菜农“亏”在小生产与大市场的信息不对称上，那么，政府就该重点打造蔬菜产销信息服务平台，减少菜农因信息不对称所带来的产销风险，引导农民科学种植，走出种菜靠“赌”的怪圈。
“建立蔬菜预警发布机制并非想象的那么难。以全省近20年为例，人均年消费蔬菜110公斤左右，弹性很低，以此为参数规划种植面积、区域、品种、流通量、上市量等，并及时发布传播，让菜农揣着明白种菜，自然就不会花血汗钱去‘赌’了。而这，正是政府创新社会管理的题中应有之意。”
加强蔬菜种植计划性，是许多发达国家的成功经验。包宗顺介绍说，像日本、欧洲国家，增养一头奶牛、增加一亩蔬菜，都要报行业协会批准并相应调整销售计划，否则，新增的产量卖到哪去？强调种植计划性与行政命令是两码事。计划，主要是指政府或者专业合作组织与菜农的产销对接计划，如通过“订单农业”、“农超对接”，引导菜农适时调整种植结构，发展错季错茬规模生产。
专家们认为，如果政府信息预测、预警机制长期缺位，即使给菜农一定的补贴“救急”，终不能改变他们市场弱者的地位，更无法改变他们种菜靠“赌”的生产方式。
而在瞬息万变的市场面前“耳不聪、目不明”的菜农，群起而“赌”的结果只能有三：要么菜贱伤农，要么菜贵伤民，要么兼而有之不知赵芝田那100亩葱，8月份会“伤”到谁？
5月2日中午，赵芝田向顶上开满球状白花的葱田一扬手，对本报深度报道工作室记者说，“送到批发市场一斤4角钱，不够运费的。这茬赌输了，下茬接着赌。”这位南京六合区东沟镇金田果蔬合作社社长语气坚定。
赌？“对，移田又种了100亩葱，8月份上市，肯定赌得赢。”赵芝田信心满满。
170亩葱为何“赌”输了
去年8月，葱的价格一度冲到每斤四五元。赵芝田见有利可图，便建议东沟镇新生村与他签约的184名合作社员种葱，可大伙怀疑，种葱能挣几个钱？
看我发“葱财”吧。9月份，赵芝田在自己租赁的土地上种了200亩葱，其中30亩扣了塑料大棚。
今年春节前，30亩大棚葱率先上市，每斤批发价1.8元，毛收入10多万元，赵芝田边点票子，边憧憬几个月后那170亩露天葱的收成。
谁知春节后，葱的市场行情直线下跌，批发价从每斤1.5元、1元、0.80元、0.5元，直落到如今的0.4元左右。“不算车费、油费，光收葱、选葱的人工成本就划到每斤4角。不卖，烂在田里还少亏些。亏多少？不怕你笑话，认赌服输20万。”赵芝田高高竖起两根指头。
为何还要“赌”100亩葱
赵芝田合作社的规模在南京数一数二，注册资金600万元，拥有多品种蔬菜基地2000多亩，能辐射带动周边五百多户菜农。此外，还在迈皋桥租赁1000多平方米的市场，建成南京第一家农产品直销店。
这样的“蔬菜达人”，为何一根筋吊在“一棵葱”上，不怕重蹈覆辙？
“种菜跟炒股一样，久跌必涨。”赵芝田解释说，现在葱烂市，种葱的人必然减少，瞅准这个空当多种葱，到时不就人无我有、物稀为贵了吗？
要是种葱人都这么想，8月份葱再集中上市，你这100亩葱不又烂地里了？记者问。“你说的是万一。万一8月份葱卖不掉，我还赌，还种葱，因为来年种葱的人会更少，葱价会更高。”
凭啥？你知道全镇乃至南京有多少人种葱？8月份又有多少外地葱入市？记者追问。“我知道江心洲有人种葱，种多少不清楚。凭啥？一是经验，二是家家户户都离不了葱调味。凭这两条，赌这100亩葱输不了。”他仍成竹在胸。
社长种菜靠“赌”，社员种菜靠啥？记者走到新生村石南组陶红梅的菜地，她扣了4分地的空心菜大棚，种了6分地的苋菜、莴笋、青菜等露天菜。问她如何确定种菜品种，她哈哈大笑，“看左邻右舍啊！人家种什么我种什么，我家品种5年未变，全村也是大差不差。”
种一样的菜卖不掉怎么办？“认倒霉呀，你还能搬石头砸天？我的经验是，认上的菜品种哪怕今年卖亏了也不要换，至多亏两季，价格迟早翘上来。”她的经验之谈，与赵芝田的“赌菜论”如出一辙。
“赌”是被迫无奈的选择
省社科院农村发展研究所所长包宗顺研究员，对赵芝田的“赌葱”行为给予充分理解。 “无论种葱栽菜，还是种粮养猪，农民包括农业合作社，种什么、种多少，养什么、养多少，依据的多是上年或上季的市场行情，市场一旦‘变脸’，农民只得独自承担决策风险。赵芝田这170亩葱就算交了‘学费’，但他下茬‘赌’的100亩葱，说不准就能扳本他抓住农产品‘多了多、少了少’的周期性波动规律，才敢孤注一掷、一赌再赌。尽管我们反对农民‘望天种’，但事实上，农民种植基本靠‘赌’，已经成为一种经验式的无奈选择。”
但理解归理解，自诩种菜“常胜将军”的赵芝田多少有点挫败感这回170亩葱以及30亩矮脚黄青菜，竟然一棵未卖、血本无归，“搞了20多年菜，还是头一遭。”
南京农业大学经济管理学院副院长应瑞瑶教授，帮赵芝田剖析“今年菜农为何特别惨”：一是去年菜价高企，菜农跟风种植，眼下蔬菜集中上市，短期供大于求；二是近期烂市菜多是技术含量低的大路菜，尤其是不易储存的叶菜包括葱，而低端菜对市场价格尤为敏感；三是低水平的蔬菜流通体系决定低水平的蔬菜合作组织形式，很多合作社仅有块牌子，缺乏抗御市场风险的手段和能力。
应瑞瑶提醒说，“不要指望赌输的菜农会‘洗手不干’，因为，种菜比种田来钱，不种菜他们干什么？面对‘过山车’的蔬菜行情，其实他们早‘赌’习惯了，甚至赔得越多，‘赌徒心态’越重。”
当记者把应教授的分析转告赵芝田时，只有初中文化的他不知听懂没有，只是回应一句“我做事从不考虑后果”。
信息对称了才能止“赌”
“最近电视常报政府补贴菜农，你说我还能申请补贴？有少没多也行。”赵芝田问记者。
确实，为了扭转菜贱伤农，许多地方出台“托市”和扶持菜农政策。但包宗顺研究员认为，既然菜农“亏”在小生产与大市场的信息不对称上，那么，政府就该重点打造蔬菜产销信息服务平台，减少菜农因信息不对称所带来的产销风险，引导农民科学种植，走出种菜靠“赌”的怪圈。
“建立蔬菜预警发布机制并非想象的那么难。以全省近20年为例，人均年消费蔬菜110公斤左右，弹性很低，以此为参数规划种植面积、区域、品种、流通量、上市量等，并及时发布传播，让菜农揣着明白种菜，自然就不会花血汗钱去‘赌’了。而这，正是政府创新社会管理的题中应有之意。”
加强蔬菜种植计划性，是许多发达国家的成功经验。包宗顺介绍说，像日本、欧洲国家，增养一头奶牛、增加一亩蔬菜，都要报行业协会批准并相应调整销售计划，否则，新增的产量卖到哪去？强调种植计划性与行政命令是两码事。计划，主要是指政府或者专业合作组织与菜农的产销对接计划，如通过“订单农业”、“农超对接”，引导菜农适时调整种植结构，发展错季错茬规模生产。
专家们认为，如果政府信息预测、预警机制长期缺位，即使给菜农一定的补贴“救急”，终不能改变他们市场弱者的地位，更无法改变他们种菜靠“赌”的生产方式。
而在瞬息万变的市场面前“耳不聪、目不明”的菜农，群起而“赌”的结果只能有三：要么菜贱伤农，要么菜贵伤民，要么兼而有之不知赵芝田那100亩葱，8月份会“伤”到谁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