苗岭山麓,苗侗农家,不仅有母亲历经苗岭“天无三日晴,地无三尺平”的叨叙,还有女儿大歌对唱侗乡苗寨古朴的飞歌,更有织云姜哥谱写的生活经历……
织云姜哥,是我的高中校友,苗岭地道的生意人——靠体力的劳动富裕起来的盲人。
我的记忆中,盲人与音乐有缘,常奔走在街头巷尾,也或许在一些按摩店工作,或者从事一些脑力劳动。但是,自从认识姜哥以后,我的观念彻底地被改变——姜哥在大山里从事农业生产,还在家中开了个小有名气的食品加工作坊;一年到头,姜哥有一半时间在田地里劳作,另一半时间则在自己的加工作坊中工作——加工糍粑,生产烧酒。他的作坊不大,从规模上算不上什么企业;但从当地的收入来算,却堪比镇里的一些小公司。因为他经营着全县喜事食品加工集销售的生意,并且在酿甜酒,烤烧酒,打糍粑的工作中,创造了独具一格的工艺。
一个偶然的机会,我得以亲临姜哥的加工作坊。
那天我们到姜哥家时,他正悠闲地坐在灶前面,一边听收音机,一边烧着蒸煮米饭的柴火。“用柴火蒸煮出来的米饭会特别可口,酿成的甜酒会变得清香醇纯。”姜哥给我们聊起了他的工作心得,“酿甜酒,烤烧酒真的特别讲究火候,柴火烧得多一点少一点,它们的味道就会不同。”聊了一些时间,米饭又散发出了阵阵清香。姜哥从灶前沿着熟悉的路径一步一步迅速地走到蒸器旁,把鼻子稍稍地凑了过去,闭着双眼,静静地感受米饭的纯香……“嗯,还差一点点。”他对我们说道。于是让我把柴火开散一些,以便木柴发挥最高的热能,同时也能节约一些木柴。这时,他开始准备工具,检查制作糍粑的机器。又过了半刻钟,姜哥让我和他一起把锅里的蒸器抬出来,移到机器旁边;他动作熟练而迅捷,我都难以赶上他的节奏。此刻,我真的怀疑站在我面前的这个人——姜哥——真的是盲人吗?
接着,姜哥转到了机器的另一侧,慢慢地摸到墙上的开关,“轰”的一声,糍粑机响了起来。“自己能行吗?”我变得异常的紧张,却只见姜哥一手抓着大瓢装米饭,并准确把它送到机器进料口;另一只手则拿起他自制的工具把米饭送往机器里压;机器出料口缓缓地挤出了纯白色的糍粑。姜哥的每一个动作都是那样的敏捷,似乎与糍粑机有着知己般的默契。“与机器打交道,更多的是要用耳朵去沟通。稍有失误,机器可要吃肉的。”姜哥幽默的说。一个小时过去了,米饭已全部打制完成。此时我去灶前添加另一锅米饭的柴火,开了一小会差。等我回过神来,姜哥已清理完机器,端着一盆糍粑出去了。我急忙追上去,姜哥已走到木楼那边的木梯头。顿时,我眼睛湿润了。模糊中看见姜哥一米六五的身体,健壮而又消瘦,此刻显得特别的高大……此时,姜哥正用左手奋力抓着木楼的墙,右手紧紧地抱着糍粑盆,显然很重,右手臂的肌肉一块一块地突了起来。姜哥的左手还不断地向前摸,抓紧墙壁;前脚迅速地前探,慢慢地试图踩稳,稍后身体微微前倾,后腿有力地向后蹬,困难而又熟悉地往上爬去……
今天春节,我又一次遇到姜哥,他的脸庞流淌着静静地微笑,头发比以前白了少许,却显得更加成熟和自信。姜哥右手指上的少许胶布,突然吸引了我的注意;后来了解到,那是他上山打柴伤到的,可还没来得及痊愈,又被水蒸气烫伤……就经前几次见面后,我们已经变得很为熟悉;我又礼节性地询问了下他近来地生意情况。伴随交谈的深入,我嘴里突然蹦出了一句:“姜哥,有时间你可到外地去治疗下眼睛。”可话刚出口,我就很后悔。“以前,我也想过,”姜哥停顿了下,又说:“如果回到七八年前,我真的还要去做治疗。现在都把精力放到生意上,哪还有时间啊?”姜哥稍稍吸了口气,说:“03年以前,为治好眼病我跑到不少地方;武汉,长沙都去了两次,那时我整个人都很消沉,什么都不想做。03年后我彻底放弃了治疗。不管别人怎么说,家人怎样劝;我都不再相信,也根本听不进去。于是我又让家人做起了这门生意。现在生意很好做,哪还有心思想别的;何况晚上闲下来躺在床上,用收音机听听新闻广播也挺不错的……”
其实,在我们县做这种传统喜事食品的人特别的多,姜哥却能在七八年的时间里把这门生意做红起来,实属不易。当听完他讲述的一段小事,我对他的成功就不再心存疑惑。他给我说,去年腊月二十九,有个司机打电话订货,说急用,还提到问了好几家都没买到,最后特别地强调只要能当天送到就愿意加点价。但是姜哥的母亲还是给予了谢绝——天气不好,路很滑,人手又不够;还有就是订货太少,不划算。姜哥听完母亲一阵子唠叨后,立即给那位司机回拨了这个电话,“你很急用,那我就抽空给你送过去,价格还是不变。”顿时,对方惊讶而又激动地连连说:“好。”就因为姜哥这样做生意,很多人都觉得他傻乎乎的;这时他总会开导家人,“尽管别人今天才买到二三十斤,说不定明天他会给我们带来两三百斤**生意;我们做这门生意多数靠的就是这帮司机。”于是,姜哥驾上马鞍,捆紧甜酒,牵着马匹,踏上泥泞的山路,走向了雾中……
姜哥,不仅做生意有人义,做人更有人情。他时常鼓励村民同他家一起做这门生意,还把钱递给别人做资本。去年村里的好心人建议把村里的低保发放给姜哥,姜哥却说:“我**有自己的收入凭哪一点拿村里的低保。”这比起某些村民想方设法申请农村低保来说,姜哥无疑是苗岭的一座丰碑。姜哥还常常自称:“织云**”。尽管我听得难受,姜哥却这样给我解释,自己本来就是**,怎么说都是**。何况这样称呼自己,一很形象,可以让别人很快记住自己;二也显得亲切,便于同别人打交道。去年腊月,镇领导去看望姜哥,问他有什么需要照顾。“我的生活现在还过得下去。”姜哥笑了笑,又说:“要是政府有钱,那就帮咱村修一条马路,这样做起生意来就会方便很多,也帮村里搞个饮水工程,组织大家办个农村合作社;我们的产品才会有更多的销路。”
今年三月西南大旱,不知姜哥的生意有没受到影响。但我坚信,清明时节,苗岭之下定会开起另一朵杏花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