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9年5月24日，英国首相特蕾莎·梅宣布将于6月7日辞职。 视觉中国

法治周末特约撰稿 姜姝

5月24日，英国首相特雷莎·梅宣布将于6月7日正式辞去首相职务。梅的离去，将引发保守党内部围绕首相位置的争夺，也将使英国无协议脱欧的风险激增。作为在政治经久较量中非常突出的一个根本因素，政治家的意志力成为在争端问题上的“考验场地”和“演示场所”。就“英国脱欧”而言，利害召唤意志，利害越大所涉的困难越大，要求“强人政治”的意志力就越强。

国内“基本共识”的丧失

强劲坚毅的意志力以己方阵营的内部统一团结为前提。2016年6月，英国公投决定“脱欧”，一片哗然之下，时任首相卡梅伦辞职，特雷莎·梅角逐保守党领袖胜出。近3年来，在“脱欧”问题上，梅首相显得缺乏定见、困惑不明，从而在英国国内无从产生基本共识。

在“脱欧”问题上，无论是保守党党内还是英国国内，都存在“留欧”与“脱欧”、“软脱”与“硬脱”之间的巨大分歧，而英欧分家更不会是皆大欢喜。作为一名“脱欧”首相，梅从一开始就在走钢丝，她希望能够争取到某一方的妥协，“有序”推进“脱欧”进程。

直到在5月24日的演讲中，她仍在强调，“生活在于妥协”。她希望欧盟能够让步，支持她完成“有序”脱欧的历史使命;她希望党内以“欧洲改革小组”为首的“硬脱欧派”能够妥协，实现党内的团结;她甚至希望反对党工党能够合作，支持她的协议能够通过议会表决。但是，为了换取支持，她每让一步，接踵而来的都是来自另一阵营更强烈的反对。最终，无路可走。

从1月开始，梅3次试图让议会表决通过她与欧盟达成的脱欧协议，然而，以工党为首的在野党强烈反对，保守党内部严重分歧，执政联盟北爱尔兰“民主统一党”对北爱边境安排强烈不满，脱欧协议在议会3次“试水”全部失败。梅不得不改变对选民的承诺，将脱欧日期延后到10月底。最让英国各界感到“屈辱”的是，英国竟然在即将离开欧盟时，被迫参加近日举行的欧洲议会选举。

为挽救自己的脱欧协议，梅在3次议会表决失败后，不得不与工党进行谈判，寻求妥协方案。然而，由于保守党内部脱欧强硬派的掣肘，梅无法满足工党将英国留在欧盟关税同盟内等主要条件，双方谈判无果而终。

作为最后努力，梅日前宣布，将出台《退出协议法案》，交由议会在6月初审议和表决，这将是议会针对脱欧协议的第四次投票。为了争取部分工党议员的支持，梅作出诸多让步，尤其是承诺，脱欧协议一旦在议会通过，将在最后正式批准前，由议会投票决定，是否就该协议进行“确认性的”全民公投。

然而，这项全民公投的承诺，成为压倒梅的最后一根稻草。内阁多名主要成员公开“反水”，指责梅一意孤行，保守党一批议员要求梅立即辞职，否则将修改党规，对梅进行不信任投票。在去年12月保守党对梅的不信任投票中，梅得以幸免。根据该党规定，一年之内不得进行第二次不信任投票。

“没有完成脱欧，对于我来说是而且将永远是一件深深遗憾的事情”，梅哽咽表示，自己已经做了“能做的一切”来争取政界对脱欧协议的支持，但是现在是时候“出于国家利益考虑，交由一名新首相来领导这一努力了”。

“跳下无协议脱欧的悬崖”

梅的离去，将不可避免引发保守党内部对党首的争夺。由于保守党是英国执政党，该党党首将自动成为英国首相。英国广播公司报道称，目前，至少有12名保守党议员有争夺党首的打算，而《每日电讯报》近日披露，多名议员早在去年年底和今年年初就开始了竞争党首的筹款工作。

根据保守党规则，新党首的确定主要经过两个步骤。第一，该党议员对众多候选人投票，确定两名候选人;第二，全体党员进行全国性投票，在两名候选人中选出新党首。《泰晤士报》近日公布的民意调查显示，担任过伦敦市长和外交大臣的约翰逊民意支持率高达39%，胜出概率最大;前脱欧事务大臣多米尼卡·拉布支持率排名第二，但仅有13%，与约翰逊有很大差距。

约翰逊的支持者表示，约翰逊从政经验丰富，在保守党内只有他具有足够影响力和号召力来阻止“脱欧党”领袖法拉吉上台。面对保守党的“生存危机”，该党一些批评过约翰逊的议员逐渐转而支持他。

此间媒体称，无论是约翰逊还是拉布上台，英国都将面临“前所未有的无协议脱欧”风险，因为两人都是强硬脱欧派，都主张与欧盟重启脱欧谈判。约翰逊早在担任《每日电讯报》驻欧盟记者期间，就发表大量对欧盟不利的文章，对英国的欧洲怀疑论上升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，因此早就在欧盟留下“不良记录”。

担任外交大臣期间，约翰逊的政策和表态屡屡引发欧盟不满。英国分析人士认为，如果约翰逊要与欧盟重新谈判，并还对欧盟保持强硬姿态，欧盟必然会以硬碰硬，英国无协议脱欧的风险必将激增。

令英国担心的还有，民粹主义政党在欧盟迅速崛起，而英国新成立的“脱欧党”预计将在此次欧洲议会大选中大获全胜。法国方面已经表示，不会允许类似政党继续留在欧盟、“污染”欧盟的政治生态。马克龙对于英国延后脱欧本来就心存不满，一旦英国新首相无法与欧盟达成协议，法国将很难允许英国再次延后脱欧，10月底英国很可能将“跳下无协议脱欧的悬崖”。

危机时刻的“历史范例”

特雷莎·梅宣布卸任时间表后，最被看好接任其职位的前外相约翰逊称赞她是一位“坚忍的领导人”，他同时表示，现在是实现脱欧的时候了。英国“脱欧党”领袖法拉吉称，梅“误判了国家和她的政党的情绪”，他称，已有两位亲欧盟的保守党领袖离开了。

在野工党党魁科尔宾表示欢迎特雷莎·梅辞职的决定，形容保守党在处理脱欧问题上失败。他称国会陷入死胡同，而执政党束手无策，新的保守党党魁应立即举行大选，让民众决定英国的未来去向。

德国总理默克尔的发言人表示，默克尔尊重特雷莎·梅辞职的决定，并希望与英国政府保持密切的合作。西班牙政府则警告，在目前的情况下，无协议脱欧似乎成为了“一个几乎无法阻止的现实”。

欧盟委员会主席容克则称赞特雷莎·梅是一位“富有勇气的女性”，同时，欧盟领导人已经就英国脱欧表明了立场，特雷莎·梅的辞职不会改变欧盟的立场。

法国总统马克龙、荷兰首相吕特等均已表示，欧盟不会重谈“脱欧”协议。梅首相迈不过去的坎儿，下届首相依然会遇到。如果说梅所代表的中间路线已经失败，那么英国“脱欧”仍将成为一个特别重大和经久的、实质性和象征性兼具的较量场所和“考验场地”。

英国“脱欧”是全民公投的决定，是民众对现实政治不满的反应。兹事体大，英国政治精英们在处理“脱欧”问题上的矛盾与争斗不可避免。但根本的问题在于议会权力、党派利益等层层枷锁与牵绊，梅走的每一步，都有所谓的民主合法性的加持，但却在党同伐异的旧式党争中，最终无力脱困。

英国迫切地需要一位新领导人能够具有足够强劲和坚毅的意志力，在争端问题上保持己方阵营的内部统一团结，在经久较量的历史范例中获得借鉴和启示，在“脱欧”和“留欧”的两难困境中存有预计和信心。

(作者系南京农业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讲师、国际关系博士)